余有密友,自號「坎蛙野人」,自述眼界止於坎井,然於汙穢泥淖處,亦能恬然自適也。此號固深諳風人自嘲之旨,然其文采談吐,皆落落超群,又嘗習琵琶曲藝,聲瀉新弦,能傾倒眾生,號為坎蛙,未免有妄自菲薄之嫌,然經余苦勸,終不肯改;又有書齋名「俗粉樓」,自比庸脂俗粉,亦大不稱其閨秀才格。余亦嘗怪之曰:「卿本佳人,奈何自號俗粉?」坎蛙笑曰:「坎蛙與佳人,皆迥與世隔者,余孤標狷介,遂招矯揉造作之譏,乃名俗粉,以自警焉。」
坎蛙聰慧,巧於談辯,然其癡處亦常人所不可及。昔坎蛙好讀紅樓夢,於眾釵中獨鍾妙玉,願作「檻外人門下走狗」,人笑其癲,坎蛙不改其樂。近日坎蛙深為情傷所苦,吾有勸曰:「君似幽蘭,偏能挺秀,何必為情傷性,哀哀至此?」坎蛙怏怏曰:「情之一字,解之最難,余每因此生貪嗔癡妄,然終不能舍。君乃無情之輩,豈知我一片衷腸!」諸如此等,可愕可嘆,余不能復勸也。
寥寥數語,不能盡此卿妙處。聊為四句〈坎蛙野人吟〉記之:
情海情天更幾重,從來命蹇為情生。知君有淚非春淚,怪我無情是世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