▼校記

　　原文錄自《舊唐書》卷190下。後晉時，高祖石敬塘命張昭、賈緯、趙熙、鄭受益、李為先等撰唐史，宰相趙瑩監修，在趙瑩罷相後，改由劉昫監修。劉昫（887—946），字耀遠，五代後唐時期政治家，冀州歸義（今河北容城）人。宋初修《新唐書》後，改稱此本唐史為《舊唐書》。

　　清代學者朱鶴齡（1606-1683）《杜工部詩集輯注》對本傳的若干錯誤，做了比較詳細的辨正。仇兆鰲（1638-1717）《杜詩詳注》大抵從朱注，間有補充。浦起龍（1679-1762）《讀杜心解》對本傳亦有訂正，間有補充。楊倫（1747-1803）《杜詩鏡銓》在此數家的基礎上做出少許補充。本篇直接輯錄最晚出的楊注本，加上少數編者按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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▼體例

黑括號【】內為朱鶴齡注。 

大括號｛｝內為仇兆鰲注。

中括號［］內為浦起龍注。

白括號〖〗內為楊倫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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▼舊唐書本傳

　　杜甫，字子美，本襄陽人，後徙河南鞏縣。【《晉書·杜預傳》云：京兆杜陵人。又《周書·杜叔毗傳》云：其先京兆人，徙居襄陽。《唐書·宰相世系表》載襄陽杜氏，出自預少子尹。公自稱預十三葉孫，其為尹之後明矣。後又自襄陽徙居河南。故公之田園，都在鞏洛。其族望本出杜陵，故詩每稱杜陵野老。《進封西嶽賦表》亦云：「臣本杜陵諸生也。」】

　　曾祖依藝，位終鞏令。祖審言，終膳部員外郎，自有傳。父閑，終奉天令。

　　甫天寶初｛當作開元末｝應進士不第。【竹按：杜甫平生應試二次，第一次於開元二十四年（736），第二次於天寶六載（747）。】天寶末，獻《三大禮賦》，玄宗奇之，召試文章，授京兆府兵曹參軍。〖當作右衛率府參軍〗十五載，祿山陷京師，肅宗徵兵靈武，甫自京師宵遁，赴河西，謁肅宗於彭原，拜左拾遺。【公自京師西竄，謁肅宗於鳳翔，《舊史》誤也。】

　　房琯布衣時，與甫善。時琯為宰相，請自帥師討賊，帝許之。是年十月，琯兵敗於陳濤斜。

　　明年春，琯罷相，甫上疏，言琯有才，不宜罷免。肅宗怒，貶琯為刺史，出甫為華州司功參軍。時關輔亂離，穀食踴貴，甫寓居成州同谷縣〖成州之上，漏去秦州〗，自負薪採棺，兒女餓殍者數人。久之，召補京兆府功曹。【公不赴京兆功曹，乃武再帥劍南時，史誤。辯詳詩集。】【竹按：幼子餓死，為杜甫自長安赴奉先省親時，非同谷時期事。】

　　上元二年冬｛當作廣德二年春｝，黃門侍郎鄭國公嚴武鎮成都，奏為節度參謀、檢校尚書工部員外郎，賜緋魚袋。【據《新書》，在武再帥劍南時表薦者。】〖據《新書》表授員外，亦當是武再帥劍南時事。〗

　　武與甫世舊，待遇甚隆。【竹按：嚴杜兩家「世舊」之說，實無明確根據。】甫性褊躁，無器度，恃恩放恣｛此句當刪｝。嘗憑醉登武之床，瞪視武曰：「嚴挺之乃有此兒！」武雖急暴，不以為忤。甫於成都浣花里種竹植樹，結廬枕江，縱酒嘯詠，與田夫野老相狎蕩，無拘檢。嚴武過之，有時不冠，其傲誕如此。永泰元年夏，武卒，甫無所依。及郭英乂代武鎮成都，英乂武人粗暴，無能刺謁，乃遊東蜀，依高適。既而適卒。【按適自西川入朝，在嚴武再鎮前，拜散騎常侍，乃卒。《舊書》誤也。寶應元年，避徐知道之亂，入梓州，居東川者三年，亦未嘗依高適。辯詳年譜。】【竹按：依《舊唐書·代宗紀》，永泰元年正月乙卯（765/2/17），左散騎常侍高適卒；四月庚寅（765/5/23），劍南節度使、檢校吏部尚書嚴武卒。嚴武之卒，原在高適之後。】

　　是歲，崔寧〖即崔旰〗殺英乂，楊子琳攻西川，蜀中大亂。甫以其家避亂荊楚，扁舟下峽。未維舟而江陵亂，【公居江陵及公安頗久，其時江陵無魯。《舊書》曰「未維舟」及「江陵亂」者，誤也。公嘗往來梓閬間，《新史》云往來梓夔，亦誤。二史載居夔下峽事，皆不詳。】乃泝沿湘流，遊衡山，寓居耒陽。［自衡往郴，舟泊耒陽耳，未嘗寓居也。］甫嘗遊岳廟，為暴水所阻〖楊注：阻水不在岳廟〗，旬日不得食。耒陽聶〖楊本無聶字〗令知之，自棹〖楊本作櫂〗舟迎甫而還。永泰二年【當作大曆五年（770）】，啗牛肉白酒，一夕而卒於耒陽。【《唐詩紀事》謂公卒於岳陽。】［此說出於唐小說家，不可信，當以公詩正之。辨詳年譜末及詩集注。《明皇雜錄》：「杜甫客耒陽，頗為令長所厭，甫投詩於宰，宰遂致牛肉白酒，甫飲過多，一夕而卒。」］時年五十有九。子宗武，流落湖湘而卒。

　　元和中，宗武子嗣業，自耒陽遷甫之柩，歸葬於偃師西北首陽山之前。

　　天寶末詩人，甫與李白齊名，而白自負文格放達，譏甫齷齪，有飯顆山頭之嘲誚。【唐《本事詩》，太白戲杜曰：「飯顆山頭逢杜甫，頭戴笠子日卓午。借問別來太瘦生，總為從前作詩苦。」蓋譏其拘束也。《西陽雜俎》：「眾言李白惟戲杜考功飯顆山頭之句。白有〈祠亭上宴別社考功〉詩。」按，飯顆山頭詩，《太白集》不載。柯古所言，特據流俗傳聞。又子美未嘗為考功，其誣可不攻而破。劉昫以之入史，謬也。《苕溪漁隱》亦有辯。】

　　元和中，詞人元稹論李杜之優劣，曰：「余讀詩至杜子美云云……特病懶未就爾。」自後屬文者，以稹論為是。甫有集六十卷。｛元稹序銘見末卷。｝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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▼補記

［一］杜甫〈壯遊〉詩：「忤下考功第，獨辭京尹堂」，蓋指應考落第，非任職考功。開元二十四年（736），考功員外郎李昂知貢舉，杜甫於本年初次應試。（蕭滌非、張忠綱：《杜甫全集校注》，卷1，頁3）

［二］關於「元和中，詞人元稹論李杜之優劣……自後屬文者，以稹論為是」：元稹的評贊在宋代以後引起很多爭論，不過此段記述，似能反映修《舊唐書》時，較為流行的一種意見。

［三］關於託名李白所寫的飯顆絕句，異文極多，暫以孟棨《本事詩》所錄，聲調譜為：

飯顆山頭逢杜甫 

上上平平平上上 

●●○○○●●

頭戴笠子日卓午 

平去入平去去平 

○●●●●●●

借問別來太瘦生 

入去入平去去平 

●●●○●●○

總為從前作詩苦 

上去平平去平上 

●●○○●○●

按，「為」字平去兩讀，此詩取「因」之義，應讀去聲。以下複製搜韻輯錄的多音字辨析：

為 支韻，平聲 (wéi)：音潙。《爾雅·釋言》：作，造，爲也。又治也。《晉語》：疾不可爲也。《註》：爲，治也。又使也。

為 寘韻，去聲 (wèi)：音䧦。《廣韻》：助也。《增韻》：所以也，緣也，被也，護也，與也。

此詩押上聲韻，以七絕定體觀之，第一、第四句為仄起七絕調譜（第四句為近體可容許之拗句），然第二、三句失黏，第一、第二句失對，第三、第四句復失對，聲調無一合轍，以盛唐常見之折腰體七絕調譜觀之，四句完全失對。太白七絕多音節流麗，作聲調如此拗峭之詩，極不合常理。

依照孟棨原文敘事順序，飯顆之嘲發生於太白被玄宗詔為翰林供奉以前；檢〈寄李十二白二十韻〉稱：「乞歸優詔許，遇我宿心親。」則知李杜訂交當在太白放還之天寶三載以後。故孟棨之說誠屬虛構。

［四］嚴家、杜家為世舊說，於杜甫現存詩文無法找到明確證據，存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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▼參考文獻

杜呈祥〈兩唐書杜甫傳訂誤〉（1961）

陳文華《杜甫傳記唐宋資料考辨》（1987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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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2023/04/26 再校

-2023/06/30 補錄飯顆絕句考證

-2023/08/19 補錄科考、職官部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