絳竹/青錢換酒/小竹子咬吸管。電腦版目錄戳【博客簡介】。行動版目錄戳【釵鈿墮處】或查看置頂。平時搞搞詩詞/歷史同人衍生/古風耽美/紅樓百合。所有活過的人物都有獨立的思想與生命,無論我的二次闡釋再如何生動,也無法真正代表他們。謹此聲明。
ᕕ ( . ᐛ ) ᕗ 溜了溜了。



自我介紹有兩個版本↓

【腐儒 ver.】
石鼓遺篇終隱淪,刀叢殘句竟誰陳。盤空硬語吟難曉,翡翠蘭苕寫未真。
莫哂英雄孤憤語,休欺才子耦耕身。案頭賸有雕蟲句,卻恥長揖拜路塵。

【腐女 ver.】
久負琴書我自知,同人何事更相疑。文從出世萌猶晚,書到今生廚已遲。
醉裡最憐遷客淚,醒時猶愧史臣詞。未妨笑我輕狂慣,若不輕狂枉學詩。

嚴挺之、嚴武姊姊、嚴武生平相關論壇討論存檔+嚴武事蹟與評價疏證

本帖來自已經關站的國學數典論壇,碑拓掃描圖檔也是樓主提供。我中途有參加討論,但大部分史料考訂之著作權屬於原樓主。

最後一段是嚴武生前與身後評價的分析,以及嚴武與杜甫是否為「世舊」的個人看法,撰寫者是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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帖子標題:《唐人有父女同名!》

c0040

在避讳风气下,凡生员在科举试题中发现有与父祖名字同音的字,都需托言离场。但墓志上却有父女同名的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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严挺之女儿墓志上赫然记有“夫人讳挺之”和“父挺之”!

如果是错訛,总不能疏漏至此吧,何况挺之子严武也是人之龙凤。或者说那时子要避父讳,父女同名反是风尚?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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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spc

嚴挺之(673年-742年),名浚,字挺之,以字行,華陰(今陝西省華陰市)人。曾任考功員外郎,官至太子詹事。有子無女,子嚴武(726年-765年,字季鷹,有子無女),廣德中黃門侍郎、成都尹、劍南節度使。
嚴挺之似乎沒有生過女兒?

1樓之碑文似乎是說“夫人諱挺之姓,嚴氏其先馮翋臨,魯人也。”或作參考。

c0040
夫人讳挺之,姓严氏,其先冯翊临晋人也 发表于 2020-6-26 19:02

c0040
有挺之女,女婿墓志可证。其女卒于天宝十载,年48岁,墓志只言其父“太子詹事”。女婿卒于天宝十一载,年64岁,墓志言严挺之“中书侍郎”。 发表于 2020-6-26 18:4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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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了学习而注册

梁章钜《浪迹三谈》

古人命名,多不可解,至有父子同名者,尤为匪夷所思。《汉书·王子候表》:

广陵孝王子广平侯,名德,其子嗣侯者亦名德。《梁书·林邑传》,林邑王范阳迈死,其子咄代立,慕先君之德,复名阳迈。《明史·刘荣传》,有刘江父子同名。《襄阳隋处士罗君墓志》:“君讳靖,父靖,学优不仕。”此皆事之绝奇,不知其何所取义也。

为了学习而注册:父女同名古书里似乎没什么记载 发表于 2020-6-26 15:56

c0040: 长见识。还是不乏先例! 发表于 2020-6-26 16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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彷徨xchr3333

女的起这名也太硬气了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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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0040

彷徨xchr3333 发表于 2020-6-26 14:40

女的起这名也太硬气了吧。

其父倒是真硬气。唐书载,张九龄欲擢挺之为相,语挺之与李林甫为善,挺之却三年不登其门。最终被李林甫构陷离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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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澜

挺之是他的字,以字行,所以不能算父女同名吧。而表字似乎不需要避讳。至于严父为什么会给女儿取自己的表字作名,值得研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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Jonas

大概是父亲对父系氏族社会的一次重大反抗叭,哈哈哈哈哈

c0040:严父当也考虑到,此女也不谋功名,犯讳当不会影响她前途。如果是儿子,还期盼他志远,该不会如此。 发表于 2020-6-28 20:3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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彦页示申

南北朝以后,往往采用过朱的方式把碑文上石,如果写在纸上的原件的行款与墓志的行款不同,就需要剪接,那样就可能会出错。著名的《张黑女墓志》“兆人同悲,遐方悽泣”一语中,“悽”和“泣”之间误书“长”字,书写者已经点掉了,但过朱的人还是保留了,而且把书写者的点误符号也一块儿过到石头上并刻了出来。这种过朱的错误在历史上还是出现过一些的,如赵孟頫书《福神观记》中就有两处误书,尽管赵氏点掉了,过朱的人还是连带点误符号一一过了,并且也刻了出来。这种制碑人偶误的因素也应该考虑进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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wuliebo 发表于 2020-6-27 09:55

严挺之有女,不过用自己的字来命名女儿是少见,可能是非常喜爱这个女儿,觉得有乃父之风吧 ...

c0040:可以想见,为父的极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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zunyu231
是不是太不像话了,至少也应该叫小什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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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0040

《唐才子传》:会严武节度剑南西川,往依焉。武再帅剑南,表为参谋,检校工部员外郎。武以世旧,待甫甚善,亲诣其家。甫见之,或时不巾,而性褊躁傲诞,常醉登武床,瞪视曰:"严挺之乃有此儿!"

有两个疑问

———挺之女生于704年,杜甫生于712年。即便杜甫比严武年龄大,辈份是一样的。何况严武是你主子,还备受人家关照,杜甫何以如此托大?估计李白也说不出口!
———另外,杜甫开元二十四年初次应进士试。严挺之典举十四、十五、十六年,开元二十四年就被李林甫贬出。此后移太子詹事,在洛阳养老,天宝初终。因此杜甫也并非严武父的故交或门生,何来“世旧”?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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lengyandading

这个现象显然是真实的,我们对古代的文化的了解还是太有限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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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0040

还有:

———《示从孙济》:“所来为宗族,亦不为盘飧。小人利口实,薄俗难可论。勿受外嫌猜,同姓古所敦。”杜甫到从孙家,不受孙辈待见,也没训导小子,只是小心地乞怜“同姓古所敦”。脾气似乎没有那么坏。何以对善待自己,当自己为人物的封疆大吏如此火爆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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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竹子咬吸管

《唐才子传》:会严武节度剑南西川,往依焉。武再帅剑南,表为参谋,检校工部员外郎。武以世旧,待甫甚善……

這段我記得在劉昫的舊唐書已經有出現過,辛文房應該只是編輯前代材料,沒有加以分辨。

樓主對「世舊」的懷疑我覺得很有道理。杜甫即使在〈八哀詩〉中懷念已經過世的嚴武,都只是說「昔在童子日,已聞老成名」,比較像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看嚴武,只有「聞」沒有「見」。如果嚴、杜的父輩(嚴挺之、杜閑)早就認識,我想杜甫在「嶷然大賢後」這句之後,至少也要提一下,但他完全沒有,只是稱讚嚴武的風神和氣度。

在〈哭嚴僕射歸櫬〉一詩裡,杜寫道「老親如宿昔,部曲異平生」,若這裡的「宿昔」是指他們比較年輕時就認識,或許「世舊」之說還可以成立。若這句只是比較寬泛的寫「從入蜀至今,交情如舊」,那「世舊」恐怕是過度推論。剛剛回去重新看了元稹替杜甫作的墓誌銘,只有提「劍南節度使嚴武拔為工部員外、參謀軍事」,表示嚴對杜禮遇甚隆,但完全沒有寫到他們家族的交情。

(比較可惜的是老杜三十歲以前寫的詩幾乎全佚,就算他與嚴武真的是「世舊」,也沒有更多的文獻能證明了,舊唐書的記載也沒附上來源,疑點的確很多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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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0040

這段我記得在劉昫的舊唐書已經有出現過,辛文房應該只是編輯前代材料,沒有加以分辨。樓主對「世舊」的懷疑……

严武开元十四年生,至杜甫乡贡的开元廿三年,才10岁。开元廿三年杜甫自吴越回乡,至廿四年落第离京,其间在洛阳有干谒时任中书侍郎严挺之的可能。

廿四年冬,严挺之也带着严武赴州郡任。至天宝初严挺之回洛阳,此时严武17岁。其间严家与杜甫似乎没有交集的可能。

天宝五载,杜甫应诏来京。严武21岁,已赴外任了。后又到哥舒翰军中。好像也没有交集。

莫非是天宝十载严武在姐姐离世后回京、亦或天宝十三载哥舒翰回京时严武有随同?这两时间杜甫正滞留长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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野狐禅主 发表于 2020-7-3 09:30
罗靖、严挺之的例子,都见于墓志类文献。如果说同名本身是不可能的话,那这种讹误或许是由墓志的刻写、释读 ...

BAIDU出一篇研究祖孙同名现象的文章。本人未见真容。有兴趣的可以参考。由此文知唐朝祖孙、父子同名并非个例,当然也不全是错讹。

唐代祖孙父子同名现象研究

王飞娜

【摘要】:在唐代浓厚的避家讳风气下,确实存在一个祖孙父子同名而不避讳这样一个群体。对墓志中祖孙父子同名群体的籍贯考察发现:他们较集中分布在今河南、河北、山西、陕西四省。以河南为最多,河南又以洛阳为最多;如果以城市为参照,这些人大多集中在今洛阳、太原、西安等地及其周边。《新唐书》中的祖孙父子同名群体具有鲜明的姓名特点:多数祖孙、父子都是同用助词“之”字和敬称“子”字。唐代可能像魏晋时期一样,对某些时尚的字可以不用避讳。 这个群体中,大约一半的人在唐朝有过仕宦经历,但是一般都是中下层官吏。虽然他们在取名时没有遵循中国传统文化所倡导的避家讳原则,但是大多数人的名字本身仍然受到儒家传统文化的影响,鲜明地表达了儒家“仁”、“义”、“礼”、“智”、“信”的观念及处世原则。同时存在少量胡风浓烈的名字。 唐代出现这样一个祖孙父子同名的群体,绝对不是历史的偶然现象。这与历史渊源、少数民族遗俗、开放的社会风气、礼教束缚的削弱等等都有着密切关系。

【学位授予单位】:首都师范大学

【学位级别】:硕士

【学位授予年份】:2011

【分类号】:K242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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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0040 发表于 2020-7-3 10:15
BAIDU出一篇研究祖孙同名现象的文章。本人未见真容。有兴趣的可以参考。由此文知唐朝祖孙、父子同名并非 ...

按照它的简介,似乎是说有字相同就行了?比如王羲之王献之什么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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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spc

魏晉南北朝時期,取名出現的特點,助詞「之」受寵,名字帶「之」成為時尚,而父子、長幼之間用「之」字不需要避諱。王羲之七子,名玄之、凝之、渙之、肅之、徽之、操之、獻之。但是即使如此,父子不可「之」外名字同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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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中間這幾樓我沒存到,有壇友指出《新唐書》載嚴武事蹟,來自《雲溪友議·嚴黃門》,錄之)

武后朝嚴安之、定之,昆弟也。安之為長安戎曹,權過京尹,至今為寮者,願得安之之術焉。

定之則登歷台省,亦有時名,娶裴卿之女,才三夕,其妻夢一人佩服金紫,美須鬢,曰:「諸葛亮也,來為夫人兒。」既妊而產嬰孩,其狀端偉,頗異常流,定之薄其妻而愛其子。

嚴武年八歲,詢其母曰:「大人常厚玄英(玄英,定之妾也),未常慰省阿母,何至於斯乎?」母曰:「吾與汝,母子也。以汝尚幼,未之知也。汝父薄幸,嫌吾寢陋,枕席數宵,遂即懷汝。自後相棄如離婦焉。」其母淒咽,武亦憤惋難處。

候父既出,玄英方睡,武持小鐵錘,擊碎其首。及定之歸,驚愕,視之,乃斃矣。左右曰:「小郎君戲運鐵錘而致之。」定之呼武至,曰:「汝何戲之甚矣!」武曰:「焉有大朝人士,厚其侍妾,困辱兒之母乎?故須擊殺,非戲之也。」父曰:「真嚴定之之子。」而每抑遏,恐其非器。

武年二十三,為給事黃門侍郎;明年擁旄西蜀,累於飲筵,對客騁其筆札。

杜甫拾遺乘醉而言曰:「不謂嚴定之有此兒也。」武恚目久之,曰:「杜審言孫子,擬捋虎須?」合座皆笑,以彌縫之。武曰:「與公等飲饌謀歡,何至於祖考耶?」房太尉綰亦微有所忤,憂怖成疾。

武母恐害賢良,遂以小舟送甫下峽。母則可謂賢也,然二公幾不免於虎口矣。李太白為《蜀道難》,乃為房、杜之危也,略曰:「劍閣崢嶸而崔嵬。一夫當門,萬夫莫開。所守或非人,化為狼與豺。(此謂武之酷暴矣。)朝避猛虎,夕避長虵。磨牙吮血,殺人如麻。錦城雖云樂,不如早還家。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,側身西望長咨嗟。」

杜初自作《閬中行》:「豺狼當路,無地游從。」或謂章仇大夫兼瓊為陳拾遺雪獄;(陳晃字子昂。)高適侍御與王江寧昌齡申寃;當時同為義士也。李翰林作此歌,朝右聞之,疑嚴武有劉焉之志。支屬刺史章彞,因小瑕,武遂棒殺;後為彞外家報怨,嚴氏遂微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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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0040

遵兄台提醒,下班检阅了一下《云溪友议》,作者的这个故事中人物有真有假,事迹则多违史实。感慨作者距天宝也就百十来年,怎么就忽悠成这样了:

1、“武后朝严安之、定之”——玄宗朝严损之、挺之。(虽生于武后,但两人主要活动在玄宗朝,其后面的“事迹”也发生在玄宗朝)

2、“定之薄其妻爱其子,严武八岁,询其母’大人常厚玄英(下注:定之妾也),未常慰省阿母,何至于斯乎?‘……(武)击碎其首。”——严武开元十四年((726)生,8岁当在开元廿一(733)。史载严挺之在中书侍郎任因替前妻的丈夫开脱罪行,被李林甫中伤贬出京(开元廿四)。既然至德后严武携母赴任剑南,说明离异者非严武生母,也说明严武母是后妻或妾。前妻极可能是挺之女的生母(该女生于704,比严武大22岁!)。

3、“武年二十三,为给事黄门侍郎,明年拥旄西蜀。”——这更离谱了。严武23岁即天宝七载(748)。史实上,严武为给事中是在两京丢失后的至德二载(757),而其黄门侍郎更是代宗继位后的事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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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搬運結束!)

  

  經過上述討論,其實還是無法完全解釋唐代的父女、父子同名現象,此塊碑是否為誤刻,也難有定論;但因樓主對於唐代史料的熟悉,本帖最後成為一個很好的謠言澄清帖。

  嚴武在筆記小說與史傳裡的形象,經過幾重的變化,以下我將相關文獻按照時間順序排列:

  

 李肇《唐國史補·嚴武》

(此是「杜甫醉登嚴武床」故事的最早來源)

  

范攄《雲溪友議·嚴黃門》

(此是「嚴武欲殺杜甫」故事的最早來源)

  

劉昫《舊唐書·嚴武傳》/《舊唐書·杜甫傳》

(劉昫(887-946))

  

《太平廣記·嚴武盜妾》

(李昉等於太平興國二年(977)奉宋太宗敕撰,隔年編成)

  

宋祁《新唐書·嚴挺之傳·附嚴武傳》/《新唐書·杜審言傳·附杜甫傳》

(宋祁主修列傳部分,嘉祐五年(1060)成書。歐陽修僅校閱,無改動)

  

→計有功《唐詩紀事·杜甫 李白》

(計有功生卒年不詳,宣和三年(1121)進士)

  

辛文房《唐才子傳·杜甫》

(辛文房生卒年不詳,此書約成書於元成宗大德甲辰(1304)年)


  《舊唐書·杜甫傳》描寫的「武雖急暴,不以為忤」似是循《唐國史補》系統,《新唐書·杜甫傳》稱嚴武「外若不為忤,中銜之」似是循《雲溪友議》系統,兩條故事線,嚴武對杜甫的態度有著顯著的不同。當真偽雜揉的傳聞,先後被寫進官修史書,嚴武「暴虐」、「貪酷」、「嫉賢」等負面形象,幾成定評。

  當中《新唐書》對嚴武的所有傳聞,照單全收,影響尤其嚴重。

  其實嚴武為人如何,還是求證於與他直接交遊過者最為清楚。以下舉杜甫與岑參詩為證。

  杜甫在嚴武奉命還朝述職時,極稱嚴武之軍功:

與時安反側,自昔有經綸。感激張天步,從容靜塞塵。

    —杜甫〈奉送嚴公入朝十韻〉

岑參於嚴武再鎮劍南時寫道:

許國分憂日,榮親色養時。蒼生望已久,來去不應遲。

    —岑參〈送嚴黃門拜御史大夫再鎮蜀川兼覲省〉

在嚴武身後,杜甫多次懷念嚴武所寫的詩,極盡褒揚,稱他對友人極「小心」,也完全看不出嚴武對他曾起「欲殺」之念:

嶷然大賢後,復見秀骨清。開口取將相,小心事友生。⋯⋯諸葛蜀人愛,文翁儒化成。公來雪山重,公去雪山輕。⋯⋯

    —杜甫〈八哀詩·贈左僕射鄭國公嚴公武〉

錦江春色逐人來,巫峽清秋萬壑哀。正憶往時嚴僕射,共迎中使望鄉臺。主恩前後三持節,軍令分明數舉杯。西蜀地形天下險,安危須仗出群材。

    —杜甫〈諸將五首·其五〉

  杜甫崇拜諸葛亮,讀者共知,在懷念嚴武時,竟以諸葛亮比喻嚴武,嚴武在蜀的政績也可以想見了。

  在嚴武身後稍晚,羊士諤(763?—819?)因貶巴州刺史,得親睹嚴武當年遊覽蜀中的遺跡,有詩感懷,此節錄最能側寫嚴武風度的一段:

追懷王謝侶,更似會稽岑。誰謂天池翼,相期宅畔吟。光輝輕尺璧,然諾重黃金。幾醉東山妓,長懸北闕心。

  比嚴武為王導、謝安,評價極高。羊士諤於詩後有自注:「時郄詹事昂自拾遺貶清化尉,黃門年三十餘,且爲府主,與郄意氣友善,賦詩高會,文字猶存。」此段話,也能與杜甫稱許嚴武的「小心事友生」相印證。(甚至可以說,杜甫是以近於墓誌的法式為嚴武立傳,史筆謹嚴,有時間再開帖另說。)

  羊士諤的另一首詩,對嚴武更充滿緬想惋惜的情緒:

傳聞黃閣守,茲地賦長沙。少壯稱時傑,功名惜歲華。巖廊初建剎,賓從亟鳴笳。玉帳空嚴道,甘棠見野花。碑殘猶墮淚,城古自歸鴉。籍籍清風在,懷人諒不遐。

  如果說以上諸人,或與嚴武同時、得嚴武援助,或與巴蜀有密切地緣關係,對嚴武有著太多私心與太厚的濾鏡,那且看北宋詩人郭祥正援引「嚴武/杜甫關係」為典實時,是怎麼理解的:

遙憐嚴武能爲帥,幕下爭傳杜老詩。

    —〈次韻廣幕黄承事見寄二首·其一〉

玉帳元戎金馬儒,還同嚴武在成都。新詩欲得何人和,席上能容杜老無。

    —郭祥正〈次五羊先寄帥公穎叔〉

  若不是將嚴杜關係視為「佳話」,如此的用典、比附,斷不可能成立。當然,宋代題詠嚴武事蹟的詩詞,也有信嚴武橫暴、欲殺杜甫數次的,這也凸顯《雲溪友議》與《新唐書·杜甫傳》,對嚴武的文學形象起到很大的影響。

  安史之亂以後,藩鎮氣焰日烈,閭丘曉以一地方刺史,殺害時為龍標尉的王昌齡就是一例。也許《雲溪友議》對於嚴武形象的再塑造,有寄託此層不平的情緒在,只是,生前禮賢下士的嚴武,身後竟被傳為殘酷嗜殺,實屬厚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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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關於嚴家與杜家是否為「世舊」,我持比較保留的態度,上引〈哭嚴僕射歸櫬〉一詩提到的「老親如宿昔」,我再讀了幾遍原詩,依照唐人的用詞習慣,應指年邁的雙親,嚴挺之此時已經過世二十年,「老親」指嚴武母親,「部曲」指嚴武麾下舊部,如此對仗方有著落。並非「世交故舊」或「老而更親」之意。

  除樓主提出嚴挺之的官職履歷與杜甫父輩對不上這點,杜甫對於真的有世交關係的親友,他會這樣寫: 

  如對狄仁傑之後狄博濟,杜甫〈狄明府〉寫道:

梁公曾孫我姨弟,不見十年官濟濟。大賢之後竟陵遲,浩蕩古今同一體。

  或者對表姪王砅,杜甫於〈送重表姪王砅評事使南海〉這樣寫: 

我之曾祖姑,爾之高祖母。爾祖未顯時,歸為尚書婦。隋朝大業末,房杜俱交友。(注:尚書即王圭)

  上兩首詩,都在開篇就清楚寫明雙方親屬與世交的關係。在以詩歌為交遊工具的時代,作者對親疏關係是特別敏銳的,若嚴家與杜家本為「世舊」,杜甫給嚴武的詩,恐怕就不是在尊敬中還帶著疏離感,會比現在所見更為親近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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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最後,《雲溪友議·嚴黃門》除載嚴武事跡不可信,提及其他唐代文士事跡也半屬移花接木,我友君如天上月對此有過辨析,我直接搬運她的帖子:

[唐] 范攄《雲溪友議》「嚴黃門」

裡面失效的文章連結〈論晚唐五代筆記小說對杜甫生平事跡的杜撰〉有收入王新芳、孫微合著《杜詩文獻學史研究》中,有興趣可以自行參閱。

以上。感謝看完這篇的你。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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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5/02 更新

在浙江大學墓誌數據庫找到兩墓誌誌蓋的拓片,字體皆古樸秀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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